航海日誌2024.8.10 mihoyo舟船匯聚②

✐ 冠宇 Isin ✐
航段1
比平常提早半小時,早上八點半大家就在長濱船團基地集合,搬船上車。一切都按照航前會議的決議進行,船團成員們很有默契地工作著,愉快的氣氛。
到了靜浦沙灘,瑪卡妮與Tāwāhi各自被擺放在一區,大家自行找到組裝船體的位置,開始綁繩。回想船團剛成立時的手忙腳亂,然後對比這時候,大家像風一樣聚集迅捷、來去自如,又充滿合作的力量,我非常享受。
東南風如預期的,開始吹起、增強。浪拍岸聲有點驚人,但有了這一年多來的經驗,也有一群夥伴幫忙,不擔心。11點,祈禱與始船式的歌唱儀式完成,推船出海。我與耀威在瑪卡妮上先出發,阿翔與Emily在Tāwāhi上隨後。東南風正盛,收緊帆繩,掌舵對準東北方,側風,瑪卡妮開始加速。
秀姑巒溪口海水混濁,浪不高,但細碎混亂,有兩次突然被右側來的不知名的浪頭撞擊,船身劇烈搖晃,是此地不宜航的徵兆,我決定繼續往外海切,遠離河口。
遠離河口,但海水依然混濁。回望秀姑巒溪,河口的Lukut島將河口一分為二。我看到陸地上,我經常路過的紅色長虹橋。從海上看,是完全不同的,遼闊的美景。我想起童年的一件事。
9歲,我國小三年級,爸媽終於買了一台小腳踏車給我。花了多久時間才學會騎車,我不記得了。但我還記得,那個秋天的下午。放學後,我騎著腳踏車在路上亂晃,有入秋前的涼爽感覺。那時候我家還是中壢市區的邊緣地帶,隨處可見相思樹林與竹林農舍。一條路通向遠方,一個小火苗在心中微弱地燃起:我想要去路的那邊,遠遠的地方,那邊一定有我沒看過的風景,我想去看。於是一個小孩,騎著小腳踏車,開始他生命中第一次的遠行。只想要一直騎一直騎,要去更遠、更遠的地方。我穿過樹林、農舍、紅土地——中壢的泥土是紅色的,那時候我以為世界上的泥土都是紅色的。腳踩踏板,騎了好久好久,一直騎到驚覺已是夕陽時分,才慌張地要回頭,心裡想著:糟糕,太晚回去會不會被大人發現被罵……折返的那個地方,有一個公車站牌,上面寫著地名「紅崎下」。我暗自把這個地名記下,嗯,我以後還要再來。
後來,到處都在開發建設,樹林、農村,成片成片地消失。我再也沒有回去那個9歲時的「遠方」。
但是,現在我在我自造的帆船上,與朋友們一起,一樣的心情:我想要去海的那邊,遠遠的地方,那邊一定有我沒看過的風景,我想去看。
遠離秀姑巒溪口,轉向北航行,通過Makota’ay部落外海,進入石梯坪海域,海水變成清澈的深藍色。聽說Makota’ay的阿美族語原意是「混濁」,我在海上體驗的確是這樣的。
航向轉北,變成幾乎是順風航行。順風的時候帆船上是沒風的狀態,船上變得燠熱。繞過石梯坪風景區最東北角的海邊大石頭,見到石梯港的入口就在我們左前方,一大群高聳的消波塊。耀威掌舵,我引導他轉向港嘴,同時開始漸收帆繩,因為接下來,風帆就會從船的左舷突然甩向右舷,我準備好往左壓艙。「Gybing!」帆甩過去,船穩穩地轉向、加速,我們兩人壓艙控帆與掌舵配合得不錯。
瞄了一下手錶,我們提早到了。既然風這麼好,風景美麗,我們就在外海多繞繞,多練習吧。我們迴轉,一直用側風來回飆船。
一艘馬達泡棉船駛近,傳來熟悉的聲調:「冠宇,要不要啤酒?」,是Makota’ay的榮華!今天負責開船護衛,順便釣魚,他的冰桶裡有啤酒。他丟了兩罐台啤過來,我與耀威邊駕船邊乾杯,好炎熱的天氣,這時候的冰啤酒真是美味。突然想起,今天是Lafin的生日,我向海裡撒下三次酒。

計畫中要進港的時間到了(12:30),我們便向港嘴靠近。這時候由於地形關係,南風在港嘴外被加強,風速很快,船舵變得非常沉重,很難掌控。耀威經歷了難得的掌舵經驗,全身投入。
航段2
13:30我們兩船再次出發,由石梯港向外海前進。航段2是為了讓更多長濱船團成員,有基礎風帆經驗的人,增加海上航行的掌舵經驗。YY掌舵,我控帆,在瑪卡妮上。Eddie掌舵,阿翔控帆,在Tāwāhi上。我們的船上的舵,與Hōkūleʻa的是類似的,但與一般西式的帆船不一樣,需要花時間熟練。我們出港繞圈練習,然後等待主辦單位指揮,進港參與「舟船匯聚」活動。我們利用側風來來回回。這時候風力更強了,船舵變得更重。我們趁機練習了海上停船,將船帆放鬆,船雖然不是完全靜止,但是能以很慢的速度飄移,我們就可以跟海上其他等待進港的獨木舟友聊天。
到了表訂的14:25左右,無線電通知進港。這時候Tāwāhi用無線電通知我,他們的舵上的零件掉到海裡遺失了,舵變得很難控制。還好Eddie與阿翔經驗豐富,還是撐住,穩定前進。一年前我們也經常遇到類似的狀況,所以我的救生衣裡還藏著小零件——幾根小木棍。駛近Tāwāhi的時候,我拋了一根小木棍過去,但我發現阿翔已經用美工刀當作替代品,解決了問題。
進港後,一直有風,我們就直衝沙灘,登陸。直接從沙灘出海,也可以直接衝上沙灘,完全適合東海岸的海灘,真是很讚的帆船,我可以完全信賴她。
✐ Yaya ✐
前一晚開會,冠宇帶大家看Windy。預報是穩定的東南風。航道規劃:靜浦沙灘出發,途經巴克力藍,往北到石梯坪漁港。從風速判斷,保守估計航行時間2小時以內,但當天實際會如何,沒有任何app說得準。這種相約在哪裡、幾點碰面的約會,果然很為難帆船員。
我們的船ama在左側,所以船不容易左傾,但卻容易右翻。因此,乘東南風往北航行時,帆會在左舷,相對安全,但是到了要左轉往石梯坪港的時候,一方面是gybing順風轉,本來就會發生船帆突然猛烈換舷的力道,二方面帆會瞬間換到右舷——兩個因素相加,冠宇想提醒的是,leg 1的船員Emily、阿翔、耀威,此時要特別特別小心翻船:舵手記得放慢轉向的速度、控帆手記得收緊帆和壓艙。隔天在靜浦沙灘,冠宇在出發前又謹慎地在兩艘船主帆繩上多打一個結,控制開帆角度的上限,以免gybing時力道太大。
我想冠宇比我相信我自己。面對海我不會緊張(跟公開演講比起來),但我沒那麼相信自己,只怕拖累夥伴。上個月夜航前的白天岸邊練習,是我第一次掌舵,在相對平靜的長濱漁港練習繞8字。這次的leg 2讓我進階練習,原以為應該是比較簡單的控帆吧,結果剛從leg 1返航的冠宇說讓我掌舵。我們站在石梯坪港邊,風從港嘴正面吹來,我預想等一下路線要繞之字出去(也有划槳的選項)。但隔不到半小時,當要出航時,風已經改成從右邊吹來。
剛下水時,左右方向操舵還是會不適應;出港嘴漸漸適應了,可是一聊天就立馬失靈。相較之下,返程時已經沒有這個問題,我找到了自己的運作方式:把尾舵想成尾巴,尾巴往右時,等於整個形體向右成一個「C」或「<」形,自然是往右前進。以這樣的形體變化來想,讓我在操舵時可以直覺反應了。
風很好,我們一直一直往外走,我從來沒有在海上憑自己的操控去到這麼遠的地方,離岸好像好遠好遠。面對海平線,沒有沿岸的人造物或自然物等可以定錨的座標,要怎麼對準方向?冠宇說可以看海水,海水會有一道一道的紋路,所以我試著讓船跟水紋路保持著相同的角度。冠宇偶而看一下手錶告訴我現在的速度,但我很不擅長記數字。「接下來要練習什麼?」團長問,我直覺回答要練習直線折返,但如果重來,應該要練習tacking逆風轉的。tacking可以練習尋找no go zone的邊緣,還可以練習90度角轉向的定位。
不過折返後,我獲得了「有掌舵跟沒掌舵一樣」的體驗乙次。風從左側來,明明我要右轉,但是船頭卻不受尾舵的控制,一直往左偏移,所以我得拼命地、用力地搖尾舵才能保持方向。折返後我們的船與風的關係是處在容易右翻的情境,風速一度很快,所以冠宇一方面要小心控帆、要靈敏壓艙,還要騰出單手協助我穩住舵(我當下瞬間明白這趟不讓我控帆的原因)。原來這是側風時候容易發生的weather helm迎風偏移。面對weather helm,冠宇的方式並不是一直搖尾舵,而是穿插了提高舵把、讓尾舵深深入水——我還沒掌握到這個方式的體感,要等待下次練習的機會了。
太累了,決定喘口氣,轉到順風的、沒有翻船疑慮的輕鬆方向。前行一陣子後,開水聯盟的船朝我們靠近,他們很像慵懶的變形金剛在海上做日光浴,乍看是一艘船,但其實有好幾艘,彼此用腳底板、手掌串連在一起。船舷右側的長竹竿被開水金剛牢牢抓住,我們被合併啦。但可以短暫在海上鬆開尾舵、交新朋友,對我也是全新的體驗。
時間差不多了,想慢慢返回standby入場,結果收到Tāwāhi尾舵木條脫落的消息。雖然阿翔、Eddie說還撐著住,但看得出來冠宇很擔心夥伴,我們一邊前行,他一直在觀望Tāwāhi。接著冠宇從口袋拿出一個尺寸適中的木條,跟Tāwāhi通話後,決定把木條送過去。於是我們彎到Tāwāhi的左側,把木條拋給阿翔。上次岸邊的繞8字練習,也有發生木條鬆脫;冠宇在想,是不是以後船上要準備備品。我只想問,到底為什麼口袋會有一根木條?
返航順利,雖然進港嘴時一度無風,要靠冠宇划槳。看到船團的大家聚集在廢棄的白燈塔旁,我想到去年此時是在這座燈塔下認識Emily的。我記得那天一早跟朋友兩人從台東市出發,由於我沒有船團集合點的資訊,所以蠢蠢地還先開到長濱漁港撲了空,最後是國北教的佩怡老師傳給我定位點。抵達石梯坪港時,正好目睹Makani下水一瞬。然後我走到碼頭靜靜地看Makani越航越遠、越航越遠後,掉頭想找遮蔭處好等待mihoyo開始,轉身遇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人,他也不太確定地問:你是Yaya嗎?這個眼熟的人是耀威,那時我們應該見過兩次面。想到這一年的變化、現在能跟大家同船,只能用很cliché的形容詞說,覺得富足。